燕王已经死了。
那个前世与他相交,答允他会回京勤王,却转头襄助叶皇后的燕王,那个孤独阴鸷、冷酷嗜血的燕王,居然就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
其实就是算上前世之事,白珍珠对他也完全没什么怨恨,整个大周都知道皇上昏聩太子懦弱,而叶皇后杀伐狠厉,礼部都拟好文章说她是长夜中的启明星,马上就要成为咱千古卓绝的女帝了。
而他白厂公,和燕王只是黑天半夜炕上的交情,连个“兄弟”都算不上,没什么意思。
一瞬间,白珍珠觉得血涌上头,他猛低下头,居然开始有温热液体在他惨白如纸的面孔上晕开,“滴答”声连续不断,热滚滚殷红血滴在雪白水汽中点点落下,砸在白玉碎片上。
白珍珠忙擦了两把,鼻血却怎么也止不住,滴滴答晕了满身。
夜风湍急,忽的将窗户吹开,吱呀声中,白珍珠糊了满脸血仰头四望,发现已飘起鹅毛大雪,随着酒楼屋檐上的红灯笼摇摇晃晃。
浴桶中的水渐渐变冷,白珍珠似是浑然不知,仍待在其中,愣愣看着雪片翻动。
又过好了一阵,他才晃悠悠站起身,准备穿衣时,适才发现自己仍握着那枚发簪,而手心已被深深刺破。
望着那枚玉兰花簪,他脑海里不断翻涌,大概也是这样的茫茫雪夜吧,十五岁的少年燕王身中数箭,接着是某个人,某个当他的命是一枚棋子或一个物件的角色,夺走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再将他推入沉沉冰河。
究竟是谁呢?
……
雪下了三天,白珍珠也因风邪入体告病,昏沉了三天三夜。
叶添每日都亲自送来饭菜补药,晨昏定省。
直到第四天,天气才终于放晴,一大早便日光灿烂,端底是个好天气。
白珍珠喝了补药,破天荒起了大早,在叶添敲门时,已先一步将门打开。
他梳洗整齐,笑容温和,发间一枚硕大的南洋金珠世所罕有光彩熠熠,只是建州苦寒,虚不受补,这场风寒终究让他大损元气,本就尖俏的面孔更加苍白孱弱,没有半分血色。
叶添万万没想到,又是作揖又是打千,赶忙扶他坐好,捏腰捶腿嘘寒问暖。
“叶将军来有什么事?”白珍珠换了件簇新的厚缎直裾,大约是这几日风寒,他变得愈发瘦弱,帛带系了三圈仍松垮垮挂在腰间,“可是最近有人来找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个小姑娘来找你。”叶添压低声音,急道:“白公公,真不出你所料,前天刚来了旨意,娘娘要封后,急召燕王回去观礼,燕王要是再不出现,军中那些人就要上报,您快想个说法吧,我可是瞒的辛苦啊。”
“不经过你这个副将,他们怎么报的上去?”白珍珠笑道:“可别给我上眼药,你去把那小姑娘带来,取几锭银子,咱们领她去转转。”
叶添无奈的垂下头,起身出门,走了几步回头,却见白珍珠微笑而立,立马从架上取下白狼披风,恭敬的给他围好。
“对了。”白珍珠笑笑,仰视着对面比他高近一个头的叶添,“那小姑娘来以后,别叫我什么白公公,要么叫我白监军,要么叫我白大人。”
说罢,他迈步走到叶添前面,得意的出了门。
八岔城虽在建州远郊,但也算是辽东重镇,人口众多,街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他走没多久,一个小姑娘穿的乱七八糟,正站在街口东张西望,像什么都没见过似的。
来的人果然是小月,她眼神极好,看到白珍珠便一路小跑过来,白珍珠笑着拉住她手,看到她正带着那红玛瑙串。
“这几日就是她来找你的。”叶添老老实实唤道:“监军大人。”
白珍珠哭笑不得。
小月一听,大眼睛眨巴眨巴,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地问:“监军?你还是个当官的,这和将军是一个意思么。”
“自然不是,监军就是监督将军,可比将军高一截儿。”白珍珠看着她乱七八糟的脑袋,对叶添道:“来人,带小月姑娘洗个澡,去叫个嬷嬷来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