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赵严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
几名将领立刻策马呼应:“王爷明鉴!任将军东海大战逆鳞,又破获漕银案、剿灭洞庭水匪,哪一桩不是提着脑袋换的功劳?”
“三军将士谁不知任大人的忠勇?若因此蒙冤”说话之人正是神锐军指挥使叶流云,他突然扯开衣甲,露出胸前箭疮,“这身伤疤第一个不答应!”
“此案蹊跷太多!”另一人挥鞭直指兵部赵严,“贸然通缉功臣,就不怕寒了天下武人的心?!”
忽闻铁甲铿锵,河北安抚使张承嗣排众而出。他身披紫棠战袍,马鞍上悬挂的辽国狼牙箭囊犹带血痕。
但见他长笑一声,声震猎场,“郡王此言差矣!自古功是功、过是过,若因往日功劳便可枉法徇私”
说着猛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高高举起,“陛下明鉴!任冰自岭南返京途中,曾持令调走末将麾下三千铁骑,至今未归建制。兵部存档印鉴暗记该是‘戊七三’,此令却是‘戊十三’!”
九王爷忽然轻咳一声,“本王虽离京多年,倒也常听江湖朋友夸赞任捕头义薄云天,如此‘巨寇’,倒是稀罕。”
圣上忽然抬手,五指微张,刹那间,猎场鸦雀无声,连风都似凝滞。
“任冰之事,朕自有决断。”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今日围猎,以鹿为彩头——谁能猎得白鹿,朕许他丹书铁券。”
群臣愕然。
白鹿罕见,乃祥瑞之兆,圣上此举……分明是在暗示,谁若能“猎到”任冰,便有重赏!
猎场顿时暗流涌动。有人目露精光,急不可耐地催马入林;有人面色阴晴不定,缰绳在掌心勒出深痕;更有几位老臣对视一眼,默默退至外围——这场围猎,猎的岂止是鹿?
莫承渊则趁机策马来到圣上跟前,“皇兄,任冰之事,臣弟以为还需慎重。他征战多年,忠心可鉴,臣弟相信他此番失踪必有隐情。”
圣上忽然轻笑,指尖漫不经心摩挲着鎏金马鞭,目光仍追随着远处张弓的武将,“他去年查抄的私盐,可都是从你门下过的。断人财路,如弑人父母,这份仇,你倒是咽得下?”
莫承渊闻言竟也笑了,“缉私拿赃,原是他职责所在,是臣弟活该。”
二人正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马蹄声、喝彩声由远及近,隐约听得有人在喊,“白鹿!当真射中了白鹿!”
圣上与莫承渊同时抬,目光如电般射向声源处。只见林间小道上尘土飞扬,一队禁卫正簇拥着什么人往御前疾驰而来。
莫承渊下意识按住腰间佩剑,圣上则不动声色地将鎏金马鞭在掌心轻敲了三下,暗处立即有影卫悄然移动。
待人群渐近,却见领头的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禁卫。他一身普通制式铠甲,髻微乱,脸上还带着几道被树枝刮出的血痕。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马背上横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鹿,鹿角上系着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正是今日围猎前,圣上亲手系上的标记。
少年在御前十步外勒马,动作利落地翻身下跪,连带着将白鹿掷于御前,“启禀陛下,卑职在西北山涧处现此鹿。”
他的声音清亮中带着几分颤抖,显然尚未从兴奋中平复。白鹿在他身侧微微起伏,竟还活着,只是后腿受了箭伤。
圣上眯起眼睛,忽然轻笑,“朕记得,今日随驾的禁卫名录里,似乎没有你这个年纪的?”
莫承渊此时已悄然移步至白鹿旁,指尖在鹿颈处一探,脸色微变,“皇兄,这鹿”
话音未落,那白鹿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少年禁卫慌忙去按,却见鹿口中猛地吐出一卷染血的绢布。布上赫然几个猩红大字:
“任冰冤枉”
“三司有鬼”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圣上面色骤然阴沉,而莫承渊的右手已按在了剑柄上。那少年禁卫呆立原地,脸色煞白,似乎对此全不知情。
忽地,一道黑影自人群中凌空掠起,衣袂翻飞如夜鸦展翼。那人足尖在禁卫铁甲上轻点三记,借力腾挪间,身形如鬼魅飘转,眨眼已落于圣上御马之后。
二指并拢如剑,精准抵住圣上后心大椎死穴,指间暗劲含而不吐,恰如毒蛇悬,分寸拿捏得极稳。
“陛下恕罪。”欧阳雪儿的声音似一缕幽兰吐息,仅圣上一人可闻,“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