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岑渊在这个位置,就该做小伏低,战战兢兢。
在其位,谋其事。这就是世界运行的法则。
岑渊如父亲所愿,参了军。他没有反抗的余地。那个世道,人类社会只有两种单位,国与家。人首先是某个家族的人,其次是某个国的人。不存在“个人”。岑渊生来就注定是岑家人,他逃不脱。
岑渊以跟自己较劲的方式和岑家较劲。他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再凶残的战役,他头也不回往前冲,再危险的任务,他不假思索,从不推脱。将军受了伤,他只身穿越战场去把人救回来,不是为了拍马屁,不是为了上位,也不是出于战友情。他只是倔强地想,如果这是他注定的命运,那就看看这命运能不能在今日杀死他吧。
他对于岑氏,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明白了这点,他为什么要替岑家爱惜这件工具?
石大胆正是被岑渊这一点打动了。一开始,石大胆看岑渊细皮嫩肉,身形瘦削,还听说他出身贵族,心里觉得这小鸡仔怕是撑不了多久。后来,岑渊竟每一次都比他更不要命,石大胆想,这兄弟他交定了。
命运大约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岑渊硬气,它偏生就缩起来了。
他一直没死,却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死去。
岑渊把父亲的信撕了。
从此,岑渊学会了收敛自己所有多余的情绪,在军中,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很多年后,余超同样死在他面前的那次,岑渊看着余超的身体被长。枪贯穿,扑通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血流如注,脸艰难地朝向他,瞳孔里浮着最后一星有话想说的光芒。岑渊面无表情,毫不犹豫下令撤退。
全军上下都知道,余超是岑渊最得力的副将,也是和他最亲近的人。
余超死了,当着他的面被杀死了,他还无法替兄弟收尸。
岑大将军眉头都没皱一下。
全军上下很快偷偷传开,无怪乎岑渊年纪轻轻就能爬到这个位置。
这位军功累累、杀人如麻的战神,怕是早就不剩多少人性了。
第96章
石大胆的尸体,余超的尸体,还有许许多多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兄弟的尸体,在岑渊心里一层叠一层,经年累月地叠成一个小山堆,某天,他在内心深处不经意地仰头一望,小山堆已成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
他们的肢体诡异地扭曲着,像一头长了无数脑袋、无数手、无数脚的怪物,而那些脑袋中,偶尔会冒出一张他很熟悉的脸,一张仿佛在不久前还笑着叫他岑哥的脸。
那张脸现在嵌在尸山里,倒垂着,下巴朝上,皮肤已经腐烂了,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枯骨,一双眼睛却仍直直地盯着他,不说话,眼珠子也不转动,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