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通篇官方推搪之词。东濮皇往后踉跄两步,跌坐圈椅,信纸从手中滑落飘于地面。他闭上眼睛悲怆一笑,“我东濮气数如此,罢了,哈哈哈,罢了……”闻人靖视线落在那张微黄纸张,片刻后心思一动,俯身将信纸拾起,“慢着,此事未必不可转圜。玄景虽拒了我们的请求,但是也给我们指了路。”他抬眸环视诸人,道出三个字,“敲门砖。”龙元皇两眼灰败,目无焦距,“敲门砖,说得容易,可白彧要的敲门砖是什么?金银珠宝?割城让地?还是奉上我们的人头?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给苏九霓报仇,仇恨未消,他怎么可能管我们的死活。不过是故意为难羞辱我们罢了。”“若是我的人头能让他出手帮忙,将人头奉上又如何?就怕他要的不是如此,否则以他的能耐,我们的脑袋今日未必还能在脖子上。”丰岚皇闭上眼睛,嗓音虚弱缥缈,喃喃似梦话。“白彧要的敲门砖……敲门砖……”陵江皇眼睛一亮,“我此前给你们递的消息你们可看了?毒不侵四月末曾出现在空流岛啊!当年他跟苏九霓可是一同坠海的!他既活着出现了,那苏九霓很可能也还活着!若是真如此,白彧祸乱天下的想法必然动摇,他将苏九霓看得极重,不会让苏九霓活于乱世之中时时受南桑威胁!”瘫坐的诸人又蹭地站起,面面相觑间眼睛大亮。出发,放手一试众人皆激动时,东濮皇与闻人靖互视一眼,神色却不见喜。“若是苏九霓当真还活着,白彧固然不会予她一个乱世。当初苏九霓是在南桑算计下坠海,他自也不会让南桑达成称霸中原的野心,可于他而言,解决南桑与解决诸国并不冲突。若诸国皆灭,中原还有大越与西陵,这两国分治中原,亦能成就太平盛世。”东濮皇眼底凝重,叹道,“我们的情况依旧不乐观。白彧会放出敲门砖的信号,想要的不可能仅仅是逼我们亲自求到苏九霓跟前,让她解气。想要求得他们出手,就得给他们真正想要的,否则,怎么做都是徒劳。”他看向闻人靖,“漠北王,你素足智多谋,对此事,你有何见解?”在场诸人刚刚看到一线曙光就被泼了冰水,情绪大起大落,无力感飙升。不得法间,纷纷看向闻人靖,期望他能指出一条明路来。闻人靖负手,来回转了数圈,沉吟良久后方开口,“既进退不得,莫不如硬着头皮先往里进。即刻再递信玄景帝,请他动身前往流放之地,我们也立刻出发,与他在大越边城汇合!至于解困之法,路上二十多日时间,我们慢慢想!白彧想要的,定是苏九霓想要的,撇开白彧,我们只需弄明白苏九霓想要的是什么!如今之计唯有放手一试,我们已经耗不起了。”闻言,众人凉下去的血液又腾地沸腾起来。丰岚皇帝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下腰间匕首,发狠道,“就依王爷所言!破釜沉舟放手一试!若苏九霓真还活着,她说要我的脑袋才肯救中原,我当场把脑袋割下递给她!”余众,“……”这话说得,你就是能割下自己脑袋,你也递不过去啊。……魏离接到急信,六月刚至,树上知了开始发威,午间阵阵蝉鸣。甘振宇、苏文、紫衣作为他身边最信任的三位心腹,被请到御书房抒发己见。“他们已经赶往边城了?来了个先斩后奏?”苏文捧着个茶杯坐在窗下圈椅,外头阳光晃眼,已经开始有了灼人热度。魏离从书案后走出,在他旁边位置坐下,自然把他刚倒的茶拿过来饮上一口,“东濮战事紧迫,战火已经开始往东濮腹地燎,他们等不起了,此番先斩后奏,情势所逼。”紫衣点点头,道,“神兵威力太大,若是寻不到钳制之法,各国沦陷至多两三年。再迟上两月,中原地图上东濮的名字就可以划掉了,他们确实等不起。皇上,打算何时启程?”甘振宇肃着脸,“如此,皇上叫微臣过来,是又要臣代为批阅奏折了。”“甘大人辛苦辛苦,朕确有要事需要离京,非故意耽于国务。”“为皇上办事,臣不辛苦。皇上心怀天下,乃明君。不过,家祖父有言要臣代传,此次去边城回来,皇上立后之事也不能再拖了。皇上登基多年仍后宫空悬,最好能将一后四妃一并凑齐,尽快为大越皇室开枝散叶。”苏文,“噗嗤!”紫衣,“咳。”魏离,“……”魏离赏了甘大人四沓两尺厚的折子,命苏文亲自整顿城东贫民区烟柳歪风,着想随同回流放之地的魏紫衣统领继续守卫皇宫安宁。皇上只带了两名暗卫轻身上路,即刻启程。已经年九旬有余的甘老,拄着拐杖颤巍巍站在金銮大殿,在文武百官面前把皇上臭骂了一通,又在文武百官力证皇上种种明君决策中怒气消退,满意下朝。群臣把甘老送走后,对视间各自失笑无语。皇上难得任性,连召集大臣告知一声都嫌麻烦,径自往边城去了。甘老一把年纪拄着拐上朝当他们的面骂皇上,看似诸多不满,谁个看不出来甘老实际上是给皇上撑腰来,把他们想说的话先说了,让他们无话可说。护短呗。……“知了知了……”“知了知了……”六月太阳炙烤,知了叫得更欢。村民们午间从田地里回来,渴得嗓子冒烟,从水缸里舀了水吨吨吨就能喝下一大瓢。苏家院里,苏安苏武两个挽着裤腿赤着脚回来,手里拎着的鞋随手一扔就朝水缸冲,抢一个水瓢。“阿奶,刚在田里干活,我瞧着白彧来了,人跑哪去了?”苏武这次快一步,喝饱了才把水瓢递给大哥,扬声朝堂屋里忙活的老妇人问。苏阿奶跟鲁嬷嬷正剪红纸,等着家里大小子跟冰儿成亲时用上,“彧儿啊?跟甜宝出去玩去了。”“太阳恁大,这时候上哪玩去?不搁家吃饭啊?单独出去的?”苏安管得宽。话音一落,堂屋里长公主探出脑袋来,“小安,你跟小武可不能找出去添乱,让彧儿跟甜宝多玩会。再有一月你跟冰儿就成亲了,有着落了,彧儿跟甜宝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我这当娘的天天看着心里着急呢。”被嫌弃的苏安苏武,“……”鲁嬷嬷心情极好,手里剪子也利落,三两下剪出一个喜字来,笑道,“不用着急,彧儿跟甜宝是跑不了了,成亲是早晚的事儿。他们两个都是主意大的,肯定有章程,喜酒咱一定喝得上。”苏阿奶也满脸笑意,“可不是?咱啊,好好等着就行,只要结果是好的,他俩开心,咱就开心。”对于甜宝跟白彧相互属意这事儿,苏家一点不意外。两个孩子都是家里看着长大的,那样的情感太自然了,搁长辈眼里,就是水到渠成。且白彧为甜宝做了多少,长辈们也皆看在眼里。至于两人要什么时候成亲,他们不多过问,安心等着便是。不管甜宝还是白彧,都是心里极有主意的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拎到他们面前没用,他们只听自个的。长公主眉间愁绪散去不少,苏阿奶说的在理,彧儿开心她就开心。照彧儿这缠人程度,兴许不用她等多久!准儿媳妇已经有了。孙儿孙女总会有的。他们西陵皇室的香火断不了!好多皇帝天气太过炎热,村口外小集已经打烊,热闹一早上的小山坳清静下来。从小山坳往后山绕,就是渔民们聚居的新村庄,有了人气与烟火浸润,呈出一派蓬勃景象。新村子四周稻田如绿野,穿着小褂绑着垂髫的小童们,头上戴草环,手里拿着自制的钓竿,蹦蹦跳跳在田埂上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