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他们。李长天,是我们要背回去的罪孽和过往。这个少年…是证明我们还没彻底变成野兽的最后一点机会。”**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现在,听我命令!”**
>**“老疤!带几个人,找两块结实的门板,用兽皮绑结实了,做成担架!”**
>**“栓子!带人把剩下所有能吃的东西、能御寒的皮毛,全集中起来!一粒粮食都不能落下!”**
>**“其他人!把部落里所有没烧掉的尸体,拖到空地中央,堆起来!点火!烧干净!不能让瘟疫再回来!”**
一连串清晰、务实的指令,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士兵们的茫然。刀疤老兵愣了一下,看着柳红袖眼中那疲惫却坚如磐石的光芒,最终闷哼一声,低头应道:“是!红姐!”他转身吆喝着其他人去执行命令。士兵们如同被重新上了发条的机器,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本能的服从,麻木地行动起来。
焚烧尸骸的火焰再次在乌尔罕部的空地中央燃起,但规模小了许多。士兵们粗暴地将那些冻僵、肿胀、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拖拽、堆叠,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火焰舔舐着尸体,发出噼啪的爆响,黑烟升腾,却再也无法凝聚成那令人绝望的黑雾。空气里的腐臭味被焦糊味取代,依旧刺鼻,却少了那份深入骨髓的邪异。
石屋内,柳红袖撕开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用积雪融化的冰冷雪水(在陶罐里用体温勉强捂化一点)浸湿布条,小心翼翼地为阿木清理手臂上那灰败、肿胀、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边缘的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过,呈现出死灰色,散发着淡淡的、不同于普通伤口的怪异气息。她将能找到的、仅有的几片干枯止血草叶嚼碎,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包扎。动作生疏却异常专注。阿木在昏迷中因疼痛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另一边,士兵们用拆下的门板和厚实的熊皮、破毡毯,匆匆绑扎成两副简陋的担架。他们将李长天如同搬动一件沉重而无生命的物件般,小心翼翼地抬到一副担架上。他的身体冰冷僵硬,毫无反应,只有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证明他还未彻底成为尸体。另一副担架则抬起了昏迷的阿木。
柳红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弥漫着血腥、腐朽和疯狂气息的石屋,目光扫过地上那片干涸发黑的血迹。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石屋。
屋外,焚烧尸骸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士兵们麻木疲惫的脸和两副沉重的担架。惨淡的天光下,整个乌尔罕部如同巨大的、尚未冷却的坟场。
“红姐,往…往哪走?”刀疤老兵哑声问道,看着茫茫雪原,眼神茫然。
柳红袖的目光越过焚烧的尸堆,投向南方——那是群山连绵的方向,是汉地,是来路,也是记忆中模糊的“生”的方向。她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有净土,不知道路途有多遥远险恶,只知道,绝不能停留在这片被死亡和疯狂诅咒的腐沼王庭。
>**“南边。”**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离开这里。回家。”**
“回家…”这个词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士兵们麻木死寂的心湖里溅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有人下意识地重复着,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模糊的、名为“希望”的微光,尽管它如此渺茫。
队伍在沉默中启程。士兵们轮流抬着沉重的担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中,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咯吱”声。柳红袖没有坐驮马,她将自己的马让出来驮负着仅存的、少得可怜的物资。她自己则走在担架旁,目光不时扫过担架上两个无声无息的身影。
李长天躺在担架上,像一块腐朽的木头,随着颠簸微微晃动。他那曾经令山河变色的意志,如今只剩下这具残破的躯壳。阿木偶尔在颠簸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灰败的手臂在包扎下依旧显得刺眼。
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依旧刺骨。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在身后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和两行深深的担架拖痕,延伸向南方铅灰色的天际线。
柳红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皮袄,抵御着刺骨的寒风。她回望了一眼。乌尔罕部的轮廓在风雪中渐渐模糊、缩小,最终被灰白色的雪幕彻底吞没,连同那焚烧尸骸的最后一点青烟。
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前路是望不到尽头的风雪群山,路途遥远,希望渺茫。担架上垂死的“罪孽”,背上沉重的“责任”,身后麻木疲惫、仅靠本能和微弱指令维系着不散的残兵……这副担子,比想象中更沉,比黑山的冻土更冰冷。
她下意识地用右手抚摸了一下左手尾指的断茬,那里传来清晰的、带着生命感的刺痛。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均田令”理想,不是为了那早已崩塌的“明主”幻想。仅仅是因为还活着,仅仅是因为这些同样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需要有人带着他们,哪怕只是朝着“生”的方向,迈出一步,再迈出一步。
活着走出这片地狱——这成了她疲惫灵魂中,唯一燃烧的、微弱的薪火。她挺直了被重担压得有些佝偻的脊背,目光穿透风雪,投向那未知的南方。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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