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贬低侄女,就荷花那人,就不是能在一般人家正经过日子的。别问他从进门都没跟外甥说两句话是咋知道的,从昨儿有人跟他说外甥回来了他就有不详的预感。范明诚颓丧又心虚,颓丧于自己一直没能入心上人的眼,心虚于自己的不稳重,恨不得隐身。因此,见舅舅回来并未多问,心下还在侥幸,以为人不知道。结果上了饭桌,渐渐回过神来,只怕舅舅并非不知,而是懒得问。想明白这一通,很是坐立难安,只能埋头吃饭。就连舅妈给他夹菜,都吓他一跳。苏婉看不过眼,主动说起在外的三人,“也不知京城夏天热不热,安儿能不能适应?”“他啊,估计正乐不思蜀呢!”苏长青淡淡道。不过想着长子长媳独自在外当家做主,虽说离家之前给了银钱,可在京城安家哪有那般容易,叮嘱妻子道:“这几日你多操心一下,看看志栋会不会送信回来,要是过了二十五没收到信,托镖局送些银钱。”张氏应下。好不容易捱到吃完饭,范明诚准备溜走,结果还没行动,就被提走。“明诚,你跟我来。”看着率先往书房去的舅舅,他苦了脸,向两位表妹投去求救的目光。可惜,两位表妹一个比一个绝情。杏儿瞪了他一眼,苏婉倒是回应了,只不过是“自求多福”。通堂剩下四人,张氏才问道:“明诚是咋了,遇上啥事了?”杏儿嘴快道:“想英雄救美哩,可惜,美人瞧不上他。”张氏惊讶,看看书房方向,想到大姑姐的担心,对未来女婿道:“康毅,你见识多,劝劝明诚。”话才刚出口便惊觉不对,这样好似侄女荷花多不堪一样,只是,找补的话她也说不出口。论情论理,心里都是亲近大姑姐、外甥的,一则是丈夫亲姐姐、亲外甥,关系一向好。二则,大姑姐一家为人清正。至于二伯哥一家,别看早些年自家日子不如人,但张氏打心底瞧不上。现在侄女出了这档子事,她心里是有些埋怨的。自己儿子是读书的料,且长子已经是二榜进士,又入了翰林,她是无知妇人,可也听说翰林院出去的进士们前程都不会太差。家里给儿子的助力少之又少,读书时还能多给些银钱买书买墨,可进了官场,一点助力都给不了。她也不求家里能如何,至少不拖后腿就行。可现在呢,儿子带着儿媳前脚才去京城,后脚家里就出了这坏名声的破事儿,真真是晦气!张氏还在心里嘀咕了一回,要说三侄女现在能出这事儿,没有仗着自家势的念头她是不信的。这事儿,要是搁村里那可是要被浸猪笼的。可荷花不仅做了,还主动挑破窗户纸闹得沸沸扬扬,笃定刘家忌惮自家势力不敢如何,而且,还能借自家势拿捏那杨管事。天晓得她多想埋怨二伯哥一家,只是碍于丈夫与二伯哥的情面,才硬忍着没说而已。现在外甥又掺和一脚,只觉得荷花这个侄女不省心。张康毅摩挲着掌心茶盏,温声道:“婶子宽心,要不了几日这事就彻底解决了。”书房内,苏长青看着跪在面前的外甥,右脚踮了好几下,终是没忍住,一脚踢在人屁股上。“你个没成算的,早前你跟人也算门当户对,还近水楼台呢,都没能成,你是哪来的自信现在就能成。”不能说侄女,那是外人,就只能接自家人的短。苏长青毫不客气道:“你咋不撒泡尿照照你,你哪里值得人看上了,老大的年纪了一事无成,还咋咋呼呼没个定性,你日后就等着栽大跟头吧你!”想到大姐跟姐夫为了这个外甥,不惜早早分了家业,苏长青就觉得,这个外甥真的需要个人管管,不然日后能被人诓了卖去矿上。“你的亲事我已经瞅好了,等你爹娘来就通气。”见外甥颓败的脸色,他没好气道:“放心,人姑娘颜色好,要不是你是进士表弟,我都没脸牵线。”言外之意,人姑娘长相出挑家世好,要不是我儿子中了进士,你挂了个进士表弟的名头,都不配跟人提亲。范明诚塌着脊背,想说点什么又无从说起。村尾这边,老爷子跟张康毅谈的畅快也定了心,自是不着急。苏长青有自己的打算,现在正忙着调教外甥。范明诚经未来表妹夫点拨,没能拨云见月,思绪倒是更混乱,现在又被亲舅舅又是踢又是骂,更是心乱如麻,早忘了跟二舅的承诺“一切交给我”。村中央,苏长沐在家里焦灼,午饭寥寥吃了几口,在屋里转来转去。有心想去外面瞧瞧,早点见到人早知道结果,可一想到村里人的目光,歇了心思,只得窝在屋里长吁短叹。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滑下,天色越来越晚,他心底的侥幸彻底消散。得了,这个外甥是靠不住了,还是他自己想办法吧。只是,时间不等人。苏长沐还没决定是死扛着棍棒抽打向老爹问个明白,还是去跟杨管事合计合计来个暗度陈仓先斩后奏,杨管事就大张旗鼓上门了。上门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媒婆。看这架势,苏长沐眼皮狠狠跳了几跳,将人拉进屋咬牙道:“你是要气死我爹不成?”狗娘养的,勾搭自家闺女犯错,现在还敢上门逼亲,真是??????杨管事抽回自己的衣领,脸上的笑如同盛放的菊花儿,“叔父,劳您高抬贵手,成全小侄的一片艾慕之心。”苏长沐瞠目结舌,久久没能反应过来。杨管事提醒道:“老爷子已经松口,我也把荷花接了出来,现在就走议亲成亲流程,日后荷花就是我妻子。”苏长沐怀疑地盯着他,“你在老家没妻室?”难道是此前的消息有差,这人根本没成亲或者是鳏夫,还是现在已经休弃糟糠了?“看叔父说的,小侄可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荷花日后与贱内平齐。”杨管事心下是有些得意的,进士家的闺女给他当平妻,说出去多有面儿啊,至于昌平的流言,于他而言不过是风流韵事一桩而已。苏长沐瞬间明了,这人不知走了什么路子已经说通老爷子,而且自家闺女??????“荷花与刘家??????”“岳父放心,和离,且刘家心甘情愿,嫁妆也还了回来,只是荷花身子重,便在府城养着。”一听不是被休,苏长沐大悦,也不介意杨管事口无遮拦叫他岳父,拍着人肩膀连说三声好,又连忙呵斥妻子让院子的媒婆进屋坐。媒婆就是府城人,干保媒牵线这一行当本就消息灵通,早在消息没传开时就很是不齿。按说现在闹得无人不知,她是不会接这门差事的,只是,有人于自家那死鬼男人有恩情,又亲自上门来请,只得答应跑这一趟。在院子被晾了这久,也没甩脸子,还主动递话头活络气氛。一时之间,苏长沐家喜气洋洋,左邻右舍皆好奇,路过的人还在门口驻足张望。亲是光明正大礼数齐全的提了,且当场就得了回话,唯一让杨管事感觉美中不足的是没能见到老爷子,也没能与进士他爹搭上话。不过他不着急,来日方长。荷花和离又二嫁的消息传开,在村里并未掀起风浪。一则都知晓这桩婚事的缘由,多少心里有些看不起,也担心连累村里未说亲女娃的名声;二则给苏长青面子。而苏家,连酒席都没办,荷花也没从村里出嫁。家里的姑娘大的如苏婉杏儿,小一些的阿静欢欢,都没能去送嫁,老爷子不允。因此成亲当日,府城杨宅还有些喜气,苏家却安静的很。也不安静,细听有啜泣声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