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人生里最破碎的一夜。
——爸妈车祸的那晚,我一整晚都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双腿冰冷麻木,眼神空洞,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亲戚来了又走,医护人员忙进忙出,只有他,一直都没离开。
我什麽都没说,也无力开口。他却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地握住我的手,像是用体温提醒我,我不是一个人。
那晚的天气很冷,医院走廊的灯光昏黄又乾净。他将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却只穿着衬衫靠在椅背上。我记得,他一开始其实什麽都不敢说,只是紧张地看着我,想开口又收回语气,最後只是慢慢地伸手,覆在我发抖的手上。
我当时没有回握,甚至没有表情。但那一刻,我的眼泪却突然掉下来了。
他没有多问,只默默帮我擦去眼角的湿润,那种小心翼翼的动作,比任何安慰都让我更难忍。
我在快天亮时终於睡着,是靠在他肩膀上。他的肩膀很硬,姿势也很别扭,却一直没动过。我隐约记得,在我睡着前的最後一个画面,是他低头看着我,眼里有一种我说不出名字的温柔。
我不知道他那一夜是不是也没阖眼,但我醒来时,他还在原地,身上多了一层晨雾般的疲倦,却依旧静静陪着我。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那是一种比亲人还深的陪伴,一种不带任何条件的守候。
原来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不是朋友了。
那一夜的画面,那个在长椅上安静陪着我丶不说一个字却让我撑过整晚的男孩——就是许嘉宇。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悄悄改了轨。
??
急救最後还是无效,爸妈相继离开了我。之後我被安排到亲戚家暂住,那里虽然看似正常安稳,却怎样也让人无法安心。他们有自己的家庭丶有自己的孩子,而我——像是被勉强接纳的旁观者,总觉得自己是个多出来的影子。
我常常在夜里惊醒,不是梦到爸妈的事故,就是空气里突然没有他的味道。
那样的孤单日子,我一撑就是六年。回头想想,真的好险……身边有他。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麽熬得过来。
??
那是接近大学毕业那年的春天。
我准备要搬出宿舍,亲戚那边也开始以各种理由婉转地暗示我该离开。我虽然早就预料到,但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孤单。
直到许嘉宇来看我,我只是看见他进门,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他什麽都没说,只是轻轻地牵起我的手,拉我去散步,沿着校园外的小路慢慢走。
走到一处没什麽人的地方,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语气温柔却坚定。
「苡柔,搬过来吧,我爸同意让我们住进去了。」
许嘉宇的爸爸,许道存,是我从高一认识许嘉宇之後才逐渐熟悉的长辈。但其实在更早以前,他和我爸妈就是旧识,彼此有过多年交情。只是那时我们还小,来往不多,我对他的印象也很模糊。直到事故发生後,他像接手某种承诺般,开始格外照顾我。
他总会主动关心我的近况,偶尔透过许嘉宇送来生活费,还叮嘱他好好照顾我。那种关心不像义务,更像是一种默默承接的温柔责任,一种不需言语就能感受到的厚重善意。
所以当嘉宇说他已经和爸爸谈过时,我其实一点都不惊讶。那种被认可丶被疼惜的感觉,不是强加的,而是一种从以前就被默默保护着的温柔。
我怔怔地抬头看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说——
「我知道妳害怕孤单,我想……如果可以,妳愿不愿意搬来跟我一起住?这样我比较放心。」
那时的我,什麽都没回答,只是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办正式的搬家仪式,没有打包得很完整的行李,只有我一个背包丶一双旧球鞋,还有他站在门口接我时,说的一句话——
「以後这里就是妳的家,苡柔。」
我们的新家并不在市中心,却有着难得的宁静。嘉宇说这里原本是他爸爸许道存名下的房子,环境优美,社区管理完善,也很安全。虽然离学校远了点,但交通还算方便,他说:「我可以每天载妳啊。」那语气像是在说天经地义的事,毫不犹豫。
那是一间宽敞的三房两卫高级公寓,有着大大的客厅与厨餐厅,最吸引我的是那个面西的小阳台,下午时阳光会斜斜地洒进来,刚好落在我的书桌与多肉植物上。
为了让我自在,他说我们先一起挑家具丶买生活用品,各自一间房间,主卧和主卫就先空着,让人方便打扫。我那时只觉得他的细心周到让我无比安心,却没多想什麽——毕竟我们之间,还没有人说破任何一句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