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娘越是安慰他,他越是觉得惭愧,好几次在街上遇见了穗穗兄妹俩,他老远就躲开了,倘若不是因为春儿肚子里的孩子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恐怕余下的这段时间都会在深陷于自责中。
这样奔波于家里和店子,黄博有些力不从心了,时不时托穗穗娘帮些忙,或者看店子,或者去药铺抓些保胎药。尤其是老婆分娩的日子渐渐逼近,黄博兴奋得像只兔子,什么事情都没了心思,恨不得天天趴在老婆的肚子上,听着孩子似有似无的胎动。张福笑他痴,他也不计较,两个大男人挣着抢着做家务,围着春儿团团转,春儿平时忙惯了,这会儿闲下来浑身不自在了:&ldo;你们这是在养猪么?&rdo;她爹和她开玩笑:&ldo;瞎说,你是爹的宝贝,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张家的香火,比十头猪都值钱。&rdo;
黄博听着这话不舒服,感觉失去了一样男人应有的东西,他反而希望春儿怀的是女儿,叫那老家伙不能得逞。他又想到了穗穗:如果当初娶的不是春儿而是穗穗,情况就是不一样。春儿察觉了他的不爽,偷偷向他打探。黄博怕她给老家伙告状,没把话点破:&ldo;你爹太关心你了,我都插不上手。&rdo;
春儿娇笑道:&ldo;你跟爹吃什么醋啊?&rdo;
黄博撇了嘴,没说话。春儿试他的口气:&ldo;你是不是担心生的不是小子?&rdo;
黄博说:&ldo;儿子女儿我都喜欢。&rdo;后面还有一句,卡在喉咙了没有说‐‐最好跟了我姓。
湘西传奇之蛊婚第二卷凶变第二十三章草蛊婆(上)
再过几天就是春儿临产的日子,张福请了附近最好产婆‐‐据说她接手的十个有九个事儿子‐‐想借她的手气给张家留个后。谁知道,产婆看了春儿随即摇头:&ldo;你丫头个子小,肚子又大,恐怕有些危险,你们要做好准备。&rdo;
张福只当她找借口避免惹上祸事,点头哈腰道:&ldo;乡里丫头哪会那么经不起折腾,你放心啊。&rdo;
黄博对他丈人的做法不屑一顾,暗地里去了趟县里,向穗穗娘讨教。穗穗娘告诉他,乡里的女人通常去药铺了抓些大补的药,再买红糖熬鸡蛋养血‐‐&ldo;我那里还有些红糖,你抓了药就在店子里等我。&rdo;
黄博一一照办。
果不其然,那晚春儿难产。
春儿胎盘偏大,好在产婆久经考验,母子二人才得以平安。张福见是个孙子,眼睛乐得眯成了一线天,忙着给前来道贺的人递烟倒茶。
黄博倒是很冷静,到厨房给春儿炖鸡汤去了。
老头子笑得很大声:&ldo;我们家春儿真争气,头一胎就是个小子。&rdo;
有客人问:&ldo;名字想好了?&rdo;
张福说:&ldo;那可不?就叫张贺。&rdo;
众人的同声夸赞张福好福气,黄博听得很不是滋味,他模模糊糊理解当年亲爹为什么那么反对他入赘‐‐毫无尊严可言,仿佛他是张家哄来的传宗接代的工具。
汤炖好了,谁知春儿嫌烫嘴,随手将碗打翻在地,装出不可一世的样子:&ldo;烫的,你怎么不吹吹?&rdo;
黄博心里窝着气,一向好脾气的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发了火:&ldo;你没长嘴啊?自己不会吹?&rdo;春儿显然没料到黄博会有这种态度,这寨子里有多少女人因为生的是个儿子,从此千娇百顺,呼风唤雨,为什么偏偏她不是呢?她哭着骂道:&ldo;你个砍脑壳的,我给你生的是个儿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rdo;
黄博冷笑道:&ldo;给我生的儿子?那你给你爹生的留种的!&rdo;春儿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嘤嘤哭了。黄博听了烦,直径走了厨房,他嫌锅里的鸡汤碍眼,全倒厕所了。
张福和客人听着内房不对劲,但是谁也没捅破,找了借口离了这是非之地。张福等人走光了,进了房间,见春儿哭得伤心,地上的碎碗搁那儿,没有人收拾,他问女儿缘由,女儿又不搭话,张福心里起了疙瘩,找了正在院子里抽闷烟的女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黄博也不狡辩,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轻率,答应了这桩赔本的婚事。
张福骂累了,想到春儿:难产妇本来就很虚弱,不吃点东西补补身子怎么行?看见厨房里还有些红糖,全熬了红糖煮蛋,吹温了,给春儿端过去了。
春儿大半天没见丈夫,有些担心。张福说:&ldo;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吃了早点休息,别冷到,别哭坏了身体。&rdo;春儿喝了汤就睡下了。
黄博见没人跟他打招呼屋子里的灯就熄了,越想越不是个事儿,索性不回屋,搬了床棉被就在客厅睡下了。
第二天,张福早起看见黄博还在睡觉,火又上来了:&ldo;你婆娘辛辛苦苦给你生了儿子,你怎么还在这里睡觉?你是哪家的少爷老爷啊,还等着让人伺候你不成?赶快给我做饭去。&rdo;黄博被吵醒了,还受了这般辱骂,气的眼冒金星,又不能凶了长辈,作出无礼之事,只得忿忿的甩了被子进了厨房。
他本想油盐米醋一顿乱来,又实着下不了手,嘴里嘟噜着,怨天怨地怨张福怨自己。
稀饭煮好了,张福夹了咸菜,酸菜给春儿端过去了,
黄博不抬眼皮,他正捉摸着什么时候去县里打理店铺。突然,春儿房里传来碎碗的声音,黄博幸灾乐祸:&ldo;她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冲她爹发脾气了。&rdo;他屏息尽气,等着父女俩开战。
旋即而来的却是张老爷子抢天呼地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