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贺宝爱跟在红线屁股后头乱跑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粘鸟,竿子不够长,红线说:&ldo;就差一寸!宝儿,你驮着我就够着了&rdo;
贺宝一句不说蹲下作上马石状。
抓蜻蜓,一只&ldo;红辣椒&rdo;避过红线的围追堵截落在了池中荷尖上,网抄就差一寸,只能眼巴巴看那蜻蜓悠然落着。
红线说:&ldo;宝儿就差一寸!你扑过去,把它轰来&rdo;
贺宝二话不说作蛙式向池里扑去,红辣椒惊起,扑入红线网中。
……
直到上学堂那天,几乎所有同期的孩子都知道贺仙是神仙下凡,贺宝是个蠢蛋,贺仙常欺负贺宝。
这帮孩子大都是听着瑞家的故事长大的,家里大人常拿瑞家贺仙说事。
哪个孩子挑食不吃饭啦,作娘的便说:&ldo;你学人家贺仙啊?人家是神仙,吞几口烟就饱了,你饱得了吗?&rdo;
哪个孩子背不下书了,为父的便道:&ldo;你看人家贺仙,比你小两岁就能出口成章!打死你个没出息的!&rdo;
因此,瑞家两位公子要来学堂的消息如除夕前的第一发爆竹,点燃了孩子们所有的兴奋和期待。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清晨,瑞家特制的大号软轿在竹斋前停下,帐帘抖动,一个俊美孩童从轿内跃出,眉间一粒红痣分外惹眼。他下轿后并未走远,而是春风般地笑着侯在轿前,轻轻横出一脚,不紧不慢地晃着,帐帘又是一阵抖动,一个与他一般俊美的孩童钻了出来,脚下却被绊了个趔趄,被绊的孩子也不生气,只是合着使坏那人一起笑了。
&ldo;原来真是个傻的。&rdo;临街这面,竹斋三层窗内,一个少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ldo;那个生红痣的就是常说的瑞家小子?&rdo;
身后书童伶俐地点头。
&ldo;我看没什么大不了,走,咱们这边看看。&rdo;说完,少年转身向门口走去。
瑞府的软轿颠颠的行远,红线余光瞥过先前趴在竹斋月洞门后的一众小脑袋已嗖的一声不见,红线自责地摇摇头。
常言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在这帮孩子们心中,显然,贺宝就是那个善的。
刚才实是不该在这里欺负他,红线象征性地拍拍贺宝脑勺,就像当年抚弄丫头那样,贺宝也极为享受地粲然一乐,峥嵘出两粒透亮的虎牙。
头天晚上娘亲曾严肃嘱咐过,竹斋是先帝御笔亲封的书院,不比家里由得你们胡闹,一定要安分守己,勤学不辍。
娘亲说到安分守己时有深意地看了红线一眼,说到勤学不辍时又看了贺宝一眼。二人当时用力点头,娘亲自是晓得这两个活宝的应诺中搀假了多少水分,但多说无用,自己体会吧。
红线踏进月洞门时特意抬头展了眼顶上的匾额。
先帝御笔亲题的&ldo;竹斋&rdo;二字乌黑油亮,刚劲方正,字或许是好字,但红线却觉得少了几分应景的娟秀。
古人常以竹柏形容君子,因为其刚正顺直,不随风而倒,但此处秀竹成片,一阵小风吹来,竹叶飒飒,却有那么几分婀娜。
红线心中追忆先帝,猜他许是刚直性子对风情不甚了然。
竹斋正身是一栋三层的竹楼,无论阶梯还是窗栏都以竹构建,整个小楼呈苍翠的淡绿色,点缀在白石小道的尽头,煞是可爱。
对于竹斋,红线早有耳闻。
人间的等级区分只比天庭更甚,单从读书这件事上便可见一斑,普通小民的孩子读书要去私塾,价格低廉却闹闹哄哄,能读出几分成绩要看个人定力;有点钱的地主富户则请先生单独辅导,虽然精准,但失了比较,具体水平如何谁也不知道,通常在花楼吟词讨戏子一笑的多出于此类;而官宦世袭子弟则档次高了更多,书院就是为他们预备的,学生就那几个,先生也是当朝的名士,将来无论考不考功名,青云大道都在眼前铺着呢。
而竹斋则是枝奇葩,将书院、私塾结合到了一处。一层是个开阔的大堂,价格低廉,但却实惠,先生的水准也比普通书院的高;二层是个回字型的长廊,分成若干小间,平常挂着厚重竹帘,比之一层又高了不知几档,但只收官家弟子,出于安全考虑,二层孩子的下课时间也比一层要晚半个时辰;第三层则是以下两层孩子的禁区,据说藏着各种珍贵典籍和真迹,只有名头最响的先生才能进进出出。
红线拉着贺宝在一层靠窗的空位坐定,前面几个脑袋嬉皮笑脸地回头,红线认命地报以温厚笑容。
他与贺宝原本可以在二层受教的,但是英明的瑞大将军认为那样太金贵,没有竞争的乐趣,偏要他们在一层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