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便赠了干粮,亲自送他出去。福临见着门儿开了,倒有一个青年僧人扑跌进来,身上有着咸咸的汗味,另有一个七八岁的面貌清妙的小和尚扶着他。
他们也是来化缘的。身上的银钱使尽,又不得布施,快要饿死了。店主急忙安排饭食。福临也因着一时怜悯,留下来问那小和尚:“你如何这般小就出家了,倒饿成这样。”
“施主,我从小就在庙中。这是我师兄净恒。”小和尚笑了一笑:“我陪师兄回乡探亲,如今要回庙里。”
“小宝,莫要跟外人说话。”青年僧人倒比福临小几岁,却是一身清傲:“等闲人未见得就是好的,你忘了我们在路上遇见什么吗。”
出家人也是有情。母亲病重,有人送讯到了庙里,净恒便回家探望,因着他和净宝的感情最好,所以便是净宝年幼倒情愿做个伴。结果他们在路上却遇着无良的贼人,被骗去了盘缠和干粮,一路求着布施回寺,也是极不易的。
那贼人便似福临这般文雅,故净恒戒心极强,且有迁怒之意。
净宝却笑道:“师兄,你着嗔了,过去事便不是现在事,如何放不下。”
福临见他小小年纪这般有禅心,不禁问道:“你们是哪座庙里的。”
“我们是清凉寺的僧人。”净宝对福临也是一见如故。笑道:“奇怪,我似曾见过施主。”
福临心道他也是这样想,一默后倒也笑了出来:“你今年多大了。”
“快八岁了吧。”净宝摸摸光滑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福临端详着他的脸,心思渐渐的重了起来,不久,一个奇异的念头冲向了脑海。他骇然且急切的道:“你刚刚说你从小便在庙中,是怎么回事?”
许多香客也曾这样问过净宝,所以他不以为意的一笑,脸上出现了酒窝:“施主,我从小便在庙里了,住持师祖说我与佛有缘呢。”
虽这么说,到底也有骗小孩子的嫌疑。福临穷追不舍:“你的爹娘呢。”
净宝一默,有点尴尬。
净恒维护的打断了他们,对福临说:“说你是施主,你倒是贼眉鼠眼,凭你是谁,缠着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他一见到福临,便觉举手投足间令人感到微妙,这个奇怪的人,倒有几分和净宝相像。
福临也是这样看待才有了疑心,所以要问净宝。他忆起海兰珠曾在鸽信中提过塔拉生下的儿子右腿上有胎记,立刻低头去看净宝的腿。
可惜裤长遮住了。福临倒不好伸手去拉。因焦灼了一刻,停下又想自己起了嗔念,如何入得了空门,原是四大皆空,早该忘却了才是。因此合掌念了一声,指尖却触到了胸口。
他很受惊,掖在怀里的东西竟是不见了。
净宝见脚边落着一件绣着梅花的白色香囊,便捡了起来:“可是施主的?”
福临羞愧。他原是为着皇太极有巨大的决心,却也舍不得抛却对孟古青的遐思。
非他不诚心,倒也是不由自主。一言难尽。
净宝虽不懂得,见他双眸闪动情思,也知是极爱惜的,忙抹了抹上面的灰尘递予了他。
净恒却是嘲笑了:“既是六根不净,如何念佛。你莫不是神棍骗子罢。”这香囊虽略大了些,一看就知是女子所用。
福临尴尬的一默。他原是要去清凉寺的。被这人一番抢白,倒有了心虚之意,他要去那里自然要和他们一路同行。但被怀疑了还要跟着,倒似印证了他真是坏人了。
净宝转眸对净恒说:“师兄,何处都是修行,出家在家也是一样。”何必屡动嗔念,这样比较起来倒是净恒失了佛门的宽容心。
佛门虽是四大皆空,但人间亦是有情。净恒想到自身,闪动着惭愧的目光:“是我着相了。”
彼此平静下来,用完了饭,净恒和净宝谢过店主便启程,店主见日头又灼热了些,忙着赠三人水囊。福临因是同路的,赶着先走,免得他们起疑。
虽是这样,净恒到底有了防备,悄悄对净宝说:“瞧那个人倒与我们一路呢。”
清凉寺的香火鼎盛,他们从前也见过一些人似福临这样一路跪拜而行,直到去到庙里。为着家人祈福,表露向佛的诚心。但从前都是在庙里见着的,这会儿当面看到,少不得有些敬佩。净恒想起刚刚说福临是骗子,便有些半信半疑了。
没见有哪个骗子肯叩拜而行的,这么远的路又有甚好处。
净恒面上飞红,拉紧净宝的手:“我们慢些走吧。”他身子还没有恢复,也想悄悄观察福临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