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一扬眉梢子,古天溟目含深意地抬了抬眼,他没料到眼前人醉是醉脑子却不迷糊,还真的是醉了一半醒一半,该清楚的绝不含糊。
「小倩是个不错的女人,处世得体聪明又不张扬,我很欣赏她,不过我想你要问的不是这个……没错,我与她定有婚约并不是纯然因为感情,应付冯猷的骚扰她是面很好用的挡箭牌。」
看着那拿拳头敲脑袋的孩子气动作,古天溟忍不住又是摇头笑弯了眉眼,眼底的那抹精光随之敛隐在浓浓墨色下。
天底下怎会有人喝了酒后这么有意思?
说他醉,偏偏不但说起来话条理分明看事情的眼光也比常人还透彻,但若说他没醉,一些平常根本不可能听到的问语连连,不可能看到的小动作也频频,矛盾的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醒着还是醉了。
「挡箭牌?哼……」
眼朦胧,语朦胧,发热的脑袋却无减徐晨曦素来敏锐的判断力,几乎不用多想他就找着了古天溟话里的不对,如果在平时,他绝对会不动声色地一笑带过,把发现藏心底做筹码静候时机,只可惜现在两片嘴皮已不归意志可管。
「我看是催命符还差不多,你如果不和冯倩结亲……她老子会嚣张到提着头玩?野心会败露得这么快?别跟我说你不是故意的,在我看来你根本是拿那女人当香饵诱惑那个二马大笨蛋,还加油添柴嫌火烧得不够旺。」
「……看不出来你这人的心思还挺细的。」帐本的事再加上眼前这桩,古天溟不得不对这捡回来的人儿刮目相看,笑容里满是称赞。
有时候看着人他会觉得像是在映着水泽看自己,同样是说谎扮戏的高手,同样有着双轻易透析真相的眼瞳,可能也同样地毅力过人从不轻言放弃,或同样地工于心计狡猾若狐。
只是水波粼粼扭曲了湖镜呈像的结果,本质何其相似人却又何其相异,也许因为环境不同养出的性子当然也就不同吧。
「废话,哈嗯~」打了个呵欠,徐晨曦没好气地瞪了眼那张很是碍眼的笑颜:「跟你这种人在一起,不多留三分心早晚被啃的连骨渣子也不剩。」
「喔,我这种人……哪一种?」话问得像是漫不经心,古天溟却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的模样。
「哪一种?姓古的……」深吸了口气平复上涌的酒气,徐晨曦觉得又有些犯困了,不过他还是努力扳起了脸盘以表郑重,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已困惑他许久,不趁现在管不住嘴的时候问问,他还不晓得会搁在心里孵多久。
「这话应该是我问吧,你到底有几副面孔?」
「……十只指头数不清吧。」随语勾漾开来的笑容带着抹饶富兴趣的玩味,古天溟沿着杯缘轻敲着指头,相较于问话人的严肃正经,回答者的语气则是轻松到叫人质疑其中的认真有几分。
「你已经看了不少不是吗?」
是不少……和善的、温煦的、聪颖的、戏谑的、开玩笑的、运筹帷幄的、使坏心眼算计的,还有刚刚那面冷酷无情的,不用扳指头细数徐晨曦也知道这人表露出的已经多到令他眼花撩乱,根本厘不清这个人的原貌该是什么。
「戴这么多面具,不累吗?」眉心深锁,徐晨曦露出茫然困惑的神情,不知不觉间他已将自己重叠上了问语的情境。
「久了难道不怕找不回……你自己?」
语声渐微渐低,问着旁人更是反问着自己。
可以前一刻嘻笑怒骂着无形无状,转眼却挥刃溅血毫不手软,明明心灰意冷懦弱地只懂逃跑,心底的那点执念偏又如顽石难点拿斧都劈不开,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真实的模样?
是那个一意孤行到不留余地的?还是那个老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的?是那个笑得开朗如阳的,抑或是晦如漫天鸟云的?
每种模样每分感受都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清晰,他早已分不出哪一个不是罗织出的假象,分不出嘴里讲的脸上挂的究竟是真的由心由性,还是只不过入戏太深,只不过自己……骗了自己……
「怕?」墨瞳中幽泽流转,古天溟徐徐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展现出的风采又是徐晨曦从未见过另一种,有点骄傲有些自负,更有着睥睨群伦的不羁狂色,而「古天溟」这个人该要有的温和与谦逊则是一丝也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