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感有些粗粝的指腹落在眼下,湿润便在微痛中被轻轻揩去,裴峙这才惊觉不过一晃神的功夫,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地掉了眼泪。
抬手时牵动后背肌肉引起一阵疼痛,蔺宋文皱着眉头去抹裴峙脸上的眼泪。
玩脱了。
虽然故意脱了衣服给人看的时候确实是怀着想让对方心疼一下的心思,可真见到裴峙这副样子,蔺宋文却又马上后悔了。
“又没伤到骨头,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他安慰裴峙。
一瞬间,自厌的情绪猝然从裴峙心底生出。
他可以否认,说自己并没有心疼他,也不是因为看到这些伤才掉的眼泪,他甚至还可以说一些更狠心的话,让蔺宋文难堪,愤怒,然后再把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拉入死水一般毫无动静的泥潭僵滞着。
但那其实都没什么意义,因为裴峙心知肚明,站在这汪泥潭里的,除了蔺宋文以外还有他自己。
他永远也比不上男人,他没有蔺宋文那么厉害的手段,那么狠的心,即便他把自己的爱恨全部榨干,最终被这样毫无生机的情绪所淹没的,或许也还是他自己。
蚍蜉撼树,向来是自毁的代名词,而他想要的,并不是那样的结局。
所以他才会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毫不犹豫地计划离开。
因为裴峙很清楚,他是绝对斗不过蔺宋文,也耗不过蔺宋文的。
过往的十年就是前车之鉴。
于是最后的最后,裴峙也只是抬手捉住蔺宋文的手腕将它从脸上移开,然后抬步走向窗边,有些疲惫地在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绿色在视野中摇晃,片刻后,裴峙听见身后脚步声逐渐远去的声音。
蔺宋文出去了。
一场单方面的冷战便从这场隐秘的对峙开始了。
吃饭,散步,睡觉,裴峙情绪平静,生活规律,仿佛一开始被蔺宋文带到这里来时表现出来的愤怒全是假象。
可只有蔺宋文清楚裴峙其实一刻没有停止他的抗拒。
住进来整整三天,他不愿意和自己有任何交流,也拒绝将目光落到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自己身上,裴峙的注意力似乎永远在别的事情上。
他会给站在枝头偷吃水果的鸟拍照;会坐在廊下看着风吹过林子时掀起的绿浪发呆;会在阳光特别好的中午睡一个小时的午觉;会花一下午的时间读书架上被抽出来的任何一本书;会准点在吃完晚饭后出去散步。
就像秦豫温说的,只要不被刺激,裴峙和正常人就是没有区别。
他的世界依旧在鲜活又规律地转动,只是把自己被从中抹去了而已。
蔺宋文把这些尽数看在眼里,他面上仍旧一片风平浪静,仿佛浑然不在意裴峙对他的无视,可每每看到对方落在别处的目光,他心里焦躁的情绪却在一点点地往上涨。
想毁掉所有占据了他视线的东西。
暴虐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然后便会蓦地止住,惊起一阵让他毛骨悚然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