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晨光像融化的金箔,顺着青山县兴华普法法律服务中心的落地窗蜿蜒流淌,在渠成顺案头的《民法典案例精解》上镀了层光晕。他指尖摩挲着书页折角,忽然被走廊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惊起——张彩娇抱着半人高的卷宗旋风般冲进来,额前碎发黏着汗珠,马尾辫随着喘息剧烈晃动:"渠主任!柳老师又来了,这次带了律师函,说不接案就去司法局投诉!"
渠成顺摘下玳瑁眼镜,指腹重重按压着酸涩的睛明穴。柳清清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这位育红小学的退休教师,近三十天内三度到访。第一次是戴世龙接待的,老人拄着拐杖,膝盖缠着渗血的纱布,哭诉自己在紫藤苑小区滑梯处滑倒摔成髌骨骨折;第二次她带来了医疗鉴定书,要求追责安装滑梯的业主张某莲和物业公司;而今天。。。渠成顺瞥见窗外那辆熟悉的银灰色电动车,车筐里躺着褪色的藤编菜篮,突然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棘手。
"通知张主任、周老师到三号会议室,再准备两盒纸巾。"渠成顺将领带重新拉直,金属领带夹折射出冷冽的光。推开会议室门的刹那,消毒水混着中药膏药的气味扑面而来。柳清清蜷在皮椅里,苍白的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身旁丈夫沉默地擦拭着保温杯,杯壁上"光荣退休"的烫金字被磨得发暗。
"整整十三万七千八!"柳清清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CT片哗啦啦作响,"张某莲私装游乐设施,物业放任不管,现在倒好,医药费全让我这个老太婆承担?"她挽起裤腿,膝盖处狰狞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我每天疼得睡不着觉,他们凭什么逍遥自在!"
张忠民不动声色地将温水推到她手边,镜片后的目光却落在墙上的照片——监控截图里,暴雨倾盆的黄昏,湿滑的蓝色滑梯在暮色中泛着水光,柳清清的身体呈抛物线重重摔在脚垫上,画面刺得人眼眶发烫。周万全已经翻开笔记本,钢笔尖悬在泛黄的纸页:"听说滑梯是张某莲个人出资三万八购置的?"
"所以她更该负责!"柳清清的声音尖利起来,"谁允许她擅自改造公共区域?要是没有那个滑梯,我根本不会。。。"话音未落,戴世龙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这位信访局退休的老调解专家,此刻像哄受惊的孩子般温声细语:"柳老师,我们查过安装记录,滑梯通过了质量检测,而且。。。"他顿了顿,"出事那天的降雨量破了十年纪录,积水深度超过三十公分。"
"意外就能免责?"柳清清突然剧烈咳嗽,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沟壑蜿蜒而下,"我每月两千八的退休金,现在全搭在康复治疗上,你们让我怎么活?"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在耳畔盘旋。
"抱歉,我来晚了!"方梅举着录音笔闪身而入,浅灰色职业套装沾着雨水痕迹。作为追踪报道中心半年的记者,她敏锐捕捉到柳清清颤抖的指尖与张某莲案宗里那张手写的"垫款收据"——这个被泪水浸泡的纠纷背后,藏着比法律条文更滚烫的人性温度。
投影仪蓝光骤然亮起,渠成顺用激光笔圈出屏幕上的黑体字:"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条,过错责任原则。"红色光标在"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字样上反复跳动,"张某莲的行为是否存在主观过错,是本案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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